原本不想写下来,想忘掉。忘不掉。堵。
那是马路辅路的一边,一个农村大嫂,黑红健壮。像很多如她一样的大嫂一样,用小四轮车(如果也算车----四个小小的老实婴儿车的铁轮,上面固定一块2尺见方的木板,前端一根绳,拖着走时,发出刺耳的声音)载一小筐核桃。两个女孩每人买了一点,边吃边嘻嘻离开。
“闺女,叫你们单位的人来买,啊?”大嫂追一句。
核桃我是知道的,曾经在连排房里住的时候,隔壁院儿就有一棵。不用管它,任自生长,每年结很多果子,被敲下来或秋里落下来。剥掉外皮----不好剥干净,就是核桃。只是那皮会染到手上发黑,纯天然染料,着色牢,一时半会洗不掉。不过,那才几个呢?大嫂的核桃摆弄起来该是费不少力的。
“我的核桃好啊,你看看,皮薄肉大好吃啊!你尝尝!”见我住下脚,大嫂满面笑容招呼。
大概看我想要买的样子,她端起筐子:“咱不在这儿,换个安全地方,别让城管看见了,撵呢!”
看看四周,没有城管的影子,“不会吧?”我说,“城管还会抓人吗?”
印象中城管执法不规范只见诸电视画面和平面文字,真的没有亲眼见过。哦,不对不对,是没见过城管怎么做的,但见过路边烧烤摊被掀翻炭火扬撒满地的狼籍,见过的。不过后来广泛曝光批评之后,再没见过了----该是改善了吧,我一直这样想。
大嫂坚持换地方。她说的安全的地方是路边绿篱的间隙。
“在这儿,城管就看不见了。”大嫂有点得意有点狡黠地笑。
我也笑。
核桃大的像核桃,小的像桃核,不过大大小小的都满满的果肉。我自然还是挑个大的。
“小的好啊,小的好咬呢。”大嫂张嘴“咔嚓”,就咬开一个小核桃!真是好结实的牙齿!
“我的牙不如你呢,只能敲开了。”我笑。大嫂也笑,她还是大大小小往袋子里面捧。
“我帮你挑!”
“这样有点泛油的,里面的肉就不好了,咱不要。”
“这样的,没事,外面黑里面白,不信你看!”
“这个没坏,你看……哦还真坏了啊?不要了不要了,坏了咱就仍!”
不像我在买东西,到像是大嫂在买呢。说说笑笑间,大嫂帮我装满一大袋子的核桃。
忽地大嫂身后冲出来一个人,一把抢走了大嫂的秤,膝盖一顶两手一折“咔嚓”,断了的秤扔在大嫂脚下,又一脚踢向筐子,一些核桃撒了出来。
同时还有大声的斥骂劈头盖脸砸了下来“真是个贱坯子!你说你的脸皮有多么厚!你贱不贱!”
我一下子愣在那里,不知道发生了什么!
再看,是城管,蓝色制服的城管。
他的斥骂无遮无拦倾泻而下“你不要脸了也不要东西了是不是?!你说,要不要要不要!今天我撵你几次了?!忠实地说几次了?!你还不走还不走!要不要脸了你?!……”他愤怒的脸通红,眼睛要喷出火来,一手攥拳向后,一手指指向大嫂,急速地点着,两脚一前一后叉开,身体前倾,像是要冲过来。
“……不是……没有……我……”那个大嫂,她站在那里,表情僵在那里,像哭又像笑,点头哈腰,不能说出,是没有机会,说出一句完整的话。
我瞠目结舌。
我看着那个城管,他不到三十岁的样子,高高的个子,黑黝黝,应该是蛮帅气的。看看大嫂,该是城管妈妈的年纪了。
我看着那个城管,他是那么气愤,不,是一种愤怒,一种厌恶,一种憎恶,一种鄙视,一种我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的绝对性的激烈的反对。
我把手里的袋子放回大嫂的筐里,又一个个捡起地上的核桃放回去。
“收拾了,走吧。”我对大嫂说一句。
不知道那个城管后来怎么处置的大嫂。不知道那个大嫂后来怎么走的。
我一直在想那个城管。
他的那种憎恶、鄙视,那种绝对化的激烈反对的态度。
依他的家境和工作,不会与大嫂们有不能逾越的距离,何以会如此的厌憎鄙视?
是长时间的对立性累积的爆发?有多长?数天?数月?数年?
他是真的发自内心的这样不能容忍,还是一种习惯?
是惯性状态?如何是这样的状态,且惯性下来?
面对一个自己母亲年纪差不多的人,那种淋漓斥骂是如何可以肆无忌惮的?
那种肆无忌惮怎么会是那么理所当然理直气壮?
我问了朋友一个问题:“人性可以有多恶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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